【看点】沉重的枷锁（小说）

一

还没到晚上，天一下子就黑了，黑得深沉，到了半夜时分，天空突然一个炸雷，一个火球顺着天上那道闪电，轰隆隆掉了下去，在地上滚动几下，消失不见了。紧接着，天上下起了雨，不是一般小雨，而是滂沱如注的暴雨……

汤健就这样在暴雨中行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最后走到了一处悬崖尽头。汤健站在悬崖顶端往下眺望，就在朦朦胧胧雨雾中，看到悬崖下一条曲折山道，在闪电中时隐时现，在雨雾中，汤健看到了地上躺着一个女子，猛然间，这名女子从地上坐起来，狰狞地看着汤健，女子嘴里还喊着汤健名字。女子缓缓又站起身向着汤健走来。女子不停地说，是你害死了我，是你害死了我。

汤健惊恐地大声喊叫。

汤，你怎么了？醒醒，醒醒。

睡在身边的妻子从汤健叫喊声中被惊醒，她用力推着汤健。汤健猛然坐起身，大汗涔涔。

妻子晓雅问汤健，你刚才又做梦了？

汤健眼光迷离地望着晓雅轻声说，是的，我刚才又做了噩梦。自从和汤健结婚后，晓雅知道了汤健晚上总是做噩梦，她时常被丈夫的惊呼声惊醒，甚至有时候，她也会被丈夫吓着。晓雅还发现，丈夫总是在下雨天，会惊叫，每当汤健从梦中惊醒，晓雅能看到丈夫满头都是大汗淋漓。

晓雅曾经让汤健到医院去检查身体，但每次汤健都会拒绝。晓雅找过算命仙，算命仙好像也是含含糊糊说，你丈夫是心里有事才会做噩梦。晓雅觉得算命仙是在搪塞自己，不用说，晓雅也知道，梦是心里想得多了才会出现一种幻觉。

晓雅有个好朋友是个心理医生，她建议晓雅带着汤健来诊所，让她给诊断诊断。决定带着汤健到诊所，但晓雅没告诉汤健是去诊断病症。那天，晓雅带着汤健到了诊所门口，正巧，好朋友就站在门口打电话，汤健看到晓雅好朋友，突然脸色变得苍白，双手打颤，汤健觉得晓雅这个朋友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猛地想起来，好像是梦中出现过的那个女人。汤健惊慌得不得了，这一切，晓雅看在眼里，她不知道丈夫是怎么了。

汤健赶紧问晓雅，来这里干什么？晓雅这才告诉汤健，好朋友是心理医生，是想让汤健来质询一下自己心理上的病症。

汤健很气恼地甩下晓雅独自走了。

回到家，汤健和晓雅吵了一架。他气愤地质问晓雅，为什么要带他到那种地方去。晓雅说，不是为了你的病症吗？汤健告诉晓雅，他不需要诊断，他心理没病。

晓雅问，你没病怎么每天都会做噩梦？怎么每逢到了下雨天，噩梦就让你不能入眠？

汤健说，不用你管！

那次，是结婚以来，汤健和晓雅发脾气最大的一次。汤健和晓雅结婚以来，还从来没和晓雅红过脸。晓雅不清楚，这次汤健是怎么了。

汤健是个厨师，就在大酒店工作，汤健厨艺很好，可以说，是酒店香饽饽，深得老板器重。汤健家不在本市，他是从外地来这座城市打工的。汤健来这座城市已经十年，他是在六年前和晓雅认识的。晓雅也不是本地人，她是从农村来的。晓雅高挑身材，汤健微胖，晓雅说汤健，你这微胖，是干厨师干的，主要是吸油烟多的缘故。当然，这都是玩笑话，汤健听了心里也很受用。他喜欢晓雅娇滴滴的模样。汤健虽然微胖，但他个子高，一米八站在那里，显得十分强壮，很有男人气。晓雅就喜欢汤健那副男人气。

汤健和晓雅是在一次厨艺赛中确定了恋爱关系的。

那次厨艺赛中，汤健是他们那些人当中最年轻的一个。厨艺赛，汤健拿了个第一名次，晓雅是在给第一名送鲜花时，眼睛和汤健对上了眼神。

其实，像汤健这样有很好手艺的人，不需要来外地打工，在所居住地方就会有人抢着要，为此事，晓雅也问过汤健，但汤健也只是含糊告诉晓雅说，他不想在本地工作。究竟是何种原因，晓雅也很迷惑。

他们认识时，晓雅是这家豪华酒店服务员。那次在厨艺赛上，主持人就是看上了晓雅长得标致，她是个很精致的姑娘。那一年，晓雅二十一岁，汤健比晓雅大了四岁。晓雅从那次后，喜欢上了汤健。对汤健来说，应该是好事，可汤健那时候，并没有急着和晓雅确立恋爱关系。他心里有一块病，这块病，汤健不知道怎么对晓雅说。汤健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结婚，不能和晓雅结婚。所以，当晓雅放下姑娘矜持，主动追求汤健时，汤健表现得不冷不热。

姑娘有时大胆起来，会比男子更加能表露自己心思。晓雅认定了汤健，她不顾一切追求着汤健，就这样，两人在一起同居了。一段时间后，在晓雅敦促下，他们办了结婚手续，本来，晓雅是想让双方家长都来，好好办一场宴请，但汤健不同意，他又不能直说，只好让晓雅过段时间再说，这一等，就将近七年。

有一点晓雅不知道汤健怎么会害怕下雨天。

今天，汤健从梦中醒来，就再也睡不着觉了。他呆呆坐在床上，任凭着晓雅给自己擦汗，汤健用手抚摸着晓雅伸过来的小手，他轻轻捏了捏晓雅小手，好像是在无意间说，晓雅，如果我有什么事，你会怎么做？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晓雅心里猛地一紧张，她靠在汤健肩膀上说，汤，你怎么突然问起这样话来了？你搞得我好紧张。你没事。我们这不是很好吗？

汤健说，是，我没事，我也不会有事的。你睡觉吧。

这是个薄凉的初秋，天气有点凉意，晓雅听了汤健的话，钻进被窝，将被子裹紧，但她手还拉着汤健的手。

晓雅和汤健结婚这几年来，晓雅很想给汤健生个孩子，但汤健执意不要。每当提起孩子的事，汤健总是找借口，即使是在行房事时，汤健也要采取措施。女人只要喜欢上了哪个男人，为他生个孩子，在女人看来，是件幸福的事。

有一次，晓雅问汤健，汤，你不喜欢我吗？

听了晓雅这话，汤健愣了片刻，他对晓雅说，看你说的，我怎么不喜欢你？

晓雅说，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让我给你生个孩子？

汤健愣住了，须臾，他轻声地说，我……

晓雅想，也许男人有自己难言之隐，她问汤健，如果你有什么病，咱们可以到医院去检查，现在医学发达，检查出来咱们治疗吧。

汤健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紧紧抱着晓雅说，我不会放弃你，孩子的事，咱们过几年再说吧，好吗？

这个雨天，汤健静静看着晓雅入睡，他能听到晓雅轻微喘息的声音，从晓雅喘息中散发出来的一股女人气息，陡然让汤健心里生出了一丝愧疚。他很想把自己的事告诉晓雅，但他又怕真的让晓雅知道了，晓雅会离开自己。他用手抚摸着晓雅娇嫩的脸庞。一道闪电划过，汤健好像看到了晓雅微笑而翘起的嘴角。

二

汤健是海滨市人。生长在一个厨师家庭，汤健祖辈往前推算，应该是宫里大厨师，做的一手好菜。汤健从小就跟着父亲学厨艺，刀功很好，在炒菜时的火候也是掌握合适，加之，汤健祖上从宫里带出来的厨艺，让汤健父亲在当地很有名气。

汤健对厨艺有种特殊爱好，所以，他传承了父业，在海滨市厨师界，已经小有名气了。很多大酒店都争着要汤健。本来，汤健会很有前途，但令他没想到的一件事，使得他一下掉进了深渊。

事情还要从六年前那个雨夜说起。

海滨城市，周边是大海，时常会有台风袭来，这天晚上，汤健和几个朋友在一起小聚，天气本来还好，到了下午，天气预告说傍晚有台风袭来。果然，就在汤健和朋友小聚时，台风来了，夹杂着大雨。小聚完后，汤健驾驶着汽车，迎着迎面刮来的台风往家里驶去。大雨在车窗上形成了一层浓烈雨雾，车子雨刮器忙个不停也无法让汤健看清楚外面路面。就在汤健行驶到一半路程，突然，汤健隐隐约约看到前方好像有个影子，他急刹车，只听到“砰”的一声，一个影子飞出去很远。

汤健知道，自己撞着东西了。但此刻汤健还不知道自己撞的是一个女子，他从车上下来，胆寒地走过去观察，才发现，撞着的女子躺在地上，脑袋流着鲜血，一动不动。汤健慌了，汤健做出了一个错误决定，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报警，而是驾车离开了。

和朋友小聚时，汤健喝了些酒，他知道，自己这是酒后驾驶。汤健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第二天，电视台上播报了，在台风当夜，有一女子被车撞后身亡，驾驶员逃逸，现在，交警正在对此案侦破。电视台还说，希望逃逸者能主动到公安机关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更加让汤健惊心的是，据报道，那名女子本来是可以不死的，只要救治及时。根据法医鉴定，得出了这样结论，就是女子当时是昏过去了，车子撞到了女子，使得女子一下子趴在了一个水坑里，就这样，女子又溺水，这才导致了女子身亡。

听了此播报，汤健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软瘫在沙发上。

汤健父亲汤德茂坐在沙发另一头喝着茶看到电视台播报，很气愤地说，这人真没人性，撞了人还不赶紧抢救，逃逸。这种人抓住就该枪毙。

汤德茂说着，看了汤健一眼又问，哎，昨天晚上你不是正好从播报上说的这条路来？没看到发生的情况？

汤健遮掩地说，昨天晚上那么大风和大雨，路面都看不清楚，我怎么会看到？

汤健说完，逃也似地回到了自己卧室。看到儿子这幅表情，父亲心里咯噔一下。仔细想想，儿子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汤健在父亲眼里，从小就很乖巧，长大后，也很懂事。但父亲总是觉得儿子今天情绪有些反常。当然了，谁都不会把这些不吉利事往自己头上想。汤德茂也就没再往心里去。

那两天，汤健工作也是心不在焉，总是做错，不是盐放多了，就是菜切得不好，顾客也对饭店很不满意。要按说，厨房里的分工，汤健应该不管那么多，可就是因为汤健家庭是祖传厨艺，老板才特别重视汤健手艺，工资也给得比一般工作人员多。平时上班，汤健都是开车去，自从出了车祸后，汤健不开车了，他宁愿走路也不开车。汤健家往上班地点，要经过两个交警岗楼，现在，汤健不管是上班还是下班回家，总是要绕着岗亭走，生怕看到交警。

从那天起，汤健就落下了心理病症，即便是在逃往了外地，看到警察，汤健也会不自然打哆嗦。

晓雅也发现了汤健这个问题。有一次，汤健和晓雅逛街，对面走来了两个巡逻警察，汤健当时就想躲，他眼睛不敢正视走过来的两个巡逻警察。也正是他眼睛露出来的惊慌，引起了警察注意，为此还盘问了他和晓雅一番。

从汤健出事，他就不想再在海滨市待下去了。他也不想让父亲知道为什么不想待在本市，没两天，汤健不辞而别，连父母都没告诉去哪了。

那一走，汤健换掉了电话号码。从此，他和家人，朋友都断了联系。在他们眼里，汤健整个人间蒸发了。

汤健走之后，父亲汤德茂联想起了那天晚上出事的报道，仿佛明白了，儿子为什么要出逃。但父亲不愿意确定那件事是汤健所为。汤德茂看了儿子经常开的汽车，发现车上有撞击痕迹，他有几次，想着找交警说明情况，但又一想，如果真的是儿子出了车祸，今后会怎么样啊。在一个夜晚，汤德茂将自己想法告诉了老伴，老伴哭着对老头子说，你怎么能乱想我们儿子，肯定不会是他出的车祸。如果你找了交警，人家正好找不到人，巧合了，我们儿子不就冤枉了？

汤德茂和老伴心里也清楚，儿子不会平白无故消失不见，一定有他难言之隐。

汤健逃到了离海滨市近千里之外的北方城市，汤健有很好手艺，当然不愁吃饭问题。那座豪华酒店老板看上了汤健手艺，给了他很好的待遇。本来，汤健是可以住在酒店寝室内的，因为他是一个人，可汤健住在了寝室没两天，就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当地警察，总是要到酒店检查消防和暂住人口。汤健害怕了，如果警察来检查，发现了他的问题，就算完了。汤健并不知道海滨市交警目前对那起车祸案件是怎么处理的，如果知道了是他干的，他也听说过，交警可以上网追逃。目前警察查询人员都是电脑，身份证输入电脑，他就露馅了。

汤健在外面租了间房子。可出租屋也会遇到当地警察登记暂住人口，汤健总是躲着警察。有一次，半夜，汤健正在睡觉，突然门敲响，外面人说，开门，我们是警察，查暂住人口。汤健听到警察两个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猛然爬起床，推开窗子，准备跳窗逃跑。就在这时候，汤健听到外面一个警察说，这人好像是那家酒店里的厨师，酒店老板已经到我们那里登记过了。走吧，他不会有问题。

汤健悄悄又躺在了床上，静静听着那些警察的脚步声远去。

从这次查房，汤健分析到，海滨市交警目前并不知道那起车祸是他所为。汤健想到这里，总算是稍微安了心。

三

汤健是在维多利亚大酒店，大酒店起了个洋名以显示自己高端。老板叫赵向阳，五十来岁，大学毕业，据那里人说，还是硕士研究生，很有头脑。大酒店装潢，也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全欧式，进门大厅，是吊着的水晶灯，墙上挂着的不是中式山水和鸟兽之类，一律是仿欧式壁画，加上摆放在大厅内的欧式沙发，高端上档次，很多婚宴都在这里举行。老板还准备了专门的婚宴厅。大厅门口，是两个长得标志的公关小姐。虽然这里一切都是欧式，但菜系却是经典中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