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小说】往事依依

一

陶虹正在阳台上晒衣服，接到叶妮的电话：“明天刚好是星期天，又是我儿子过6周岁生日，你如果有空，希望能过来坐坐。”陶虹虽然和沙焕兴断绝了婚恋关系，但在这个城市里，因为是仅有的同一个村子出来的人，所以她们还保持着老乡的情感，有什么事还互相走动着。她放下电话，心头一凉，小沙都6岁了，时光过得这么快！有种落寞，有种苦涩，有种不堪回首的惆怅。

想当初，干吗要迷恋上齐小光呢？心里真的有点恨他，但细细想想更要恨自己才是。

那年她和沙焕兴一同来到这座城市打工。开始的时候，两人一同进了一家塑料制品厂，对于陶虹来说，上班的时间虽然很长，但不要风吹日晒，不要大气大力，比起农田里干农活，不知要轻闲多少。工资又比干农话高得多。因此，她很乐意接受这份工作。

沙焕兴干了三个多月，那种臭味他实在难以忍受，因此不想在那干下去了，沙焕兴对陶虹说：“我觉得这种味道确实难闻，天天这样子，我恐怕要晕倒，再好赚的钱对我来说都没法赚。”

陶虹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沙焕兴说：“这里先辞了再说，我有一身大力气，总不致于找不到事来干吧。”

陶虹觉得很无奈，他另找工作，如果找的工作离这里很远，两人岂不是不能在一起了？于是她说：

“要另找工作，最好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单位，最好不要离这里太远。”

结果沙焕兴找了个建筑工地，给人卖苦力打杂。工地在岛外，离陶虹租住的地方很远，要半个月或一个月才能进岛看看陶虹。

沙焕兴回岛内看陶虹时，陶虹对他说：“建筑工地的活太辛苦了，你会被累垮身子的，还是另外找件事干吧。”

沙焕兴说：“出门打工就是为了多赚点钱，赚到钱了我们拿回家盖间新房子，我们结婚的时候，就能风风光光的。我有的是力气，那点苦累不倒我的，你就放心吧。”

开始那段时间沙焕兴离开了那家公司，陶虹觉得非常不习惯，以前每天一同上班下班，路上有说有笑，回到租住屋里，经常一同开伙食，要吃什么好吃的，两个人有商有量的，和结了婚的夫妻相似。虽然上班劳累了一天，下班后两人卿卿我我的，好不惬意。

陶虹长得漂亮，公司里的男人看到她，都会向她投以羡慕的目光，沙焕兴还在公司的时候，有些男人会对陶虹说些暧昧的话，或和她开庸俗的玩笑，陶虹常常会不高兴地对他们说：“你不要这样，别让我男朋友知道了，他会吃醋的。”或者说：“你下次再这样，我叫我男朋友揍扁你！”

公司的员工都知道沙焕兴长得人高马大，要是惹恼了沙焕兴，真被他揍时，那可不得了。这样一来，公司里的男职工都说陶虹是冷美人，惹不得的。

后来，公司来了一位总经理助理叫齐小光，大学刚刚毕业，这人是公司老总的侄子，人长得帅，对谁都和和气气很有礼貌，说话斯斯文文，一点都不摆什么架子。每天中午还和普通职工一样在公司大食堂用餐。

这个齐小光虽然有钱也有才有貌，在大学读书期间却被一个女同学瞧不起。齐小光的父母亲对他家教很严，他读书时衣着很朴素，为人很低调，学习却很用功。没有人知道他原是富家子弟。当时他班上有一位女同学叫修燕燕，齐小光觉得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女人，对她动了追求的念头。

交往了一段时间后，修燕燕问他：“齐小光，你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出国去读博？”

齐小光说：“如果想要深造，在国内读研也是可以的，很多人出国仅仅是为了镀金，名为海归，其实并没学到多少真本事，目前我还没有出国读研的想法。”

修燕燕以为齐小光就是缺钱的问题，于是不把齐小光看在眼里，她对齐小光说：“我是尽量争取出国读博，既然你没有这个志向，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齐小光被她用这个理由拒绝了，很是沮丧，后来他看修燕燕和一个很显摆的男同学走到一起，知道修燕燕的原意就是要嫁给有钱的人。他想，自己即使肯对她花钱，用钱买来的感情，决不可能是真爱。于是他发誓要找到一个比修燕燕漂亮，又能真心相爱的女人来。

二

有一天，齐小光到车间巡视，来到陶虹的机台旁边，发现陶虹这么漂亮，就停下脚步，问陶虹姓甚名谁，是哪里人，陶虹知道他是总经理助理，便有点受宠若惊似地，一五一十回答他。

后来，齐小光每次去她车间，都会来到她的身边，一脸和气地对她问长问短。尤其关切地问她干这种工作习惯不习惯，还对她说，大凡公司的事，有什么问题都可找他。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看到陶虹坐的那桌子还有空位时，就会把饭端到陶虹坐的那个桌子和她一起吃。常常一边吃饭，一边和陶虹交谈，经常对陶虹说些赞美的话。陶虹从齐小光的眼神里，看出了他喜欢自己。

这时，沙焕兴在工地上每天负责运砖头，建筑工地的灰尘很大，弄得一身脏兮兮的，人也晒黑了，手上也起了很粗的茧，每次来看陶虹时，显得一身疲惫的样子。陶虹就觉得，没有文凭，没有技术的人，做这种苦工就是辛苦且没有出头之日。

时间久了，陶虹和齐小光越来越熟悉了，谈话也显得比较无拘无束。齐小光一直暗暗观察陶虹平时有没有与谁比较亲近，看她上下班都一个人独来独往，就估计她还没有谈男朋友。于是，有天中午陶虹和齐小光又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齐小光试探性地问她：“你结婚了没有？你先生在哪高就？”

陶虹的脸刷一下红了起来，腼腆地说还没有结婚。陶虹认为他会问这个问题，可能就是有追求她的意向，但心里又想，自己一个农村来的打工妹，难道齐小光会看得上她？也不知道这个齐小光有没有家室，会不会是一个好色男人呢？如果他只是想勾引她做情人，那才不干呢！

齐小光又问：“那男朋友总有了吧，他在哪里上班呢？”

陶虹的心卟通卟通地跳，如果告诉他和沙焕兴的关系，又觉得沙焕兴是个粗人，有点面子上过不去。不如干脆对齐小光慌说还没有男朋友吧。

没想到齐小光听说她还没有男朋友，又进一步问她想嫁什么样的人。这叫陶虹如何回答他呢。

陶虹红着脸想了一会，得先摸清齐小光的意图再作道理，于是他敷衍地说了一句：“嫁什么样的人，只能随缘呀。小齐，你的夫人一定很漂亮吧？”

齐小光见问就直说：“我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你信吗？”

陶虹听到这里，心里更加跳得厉害，他如果真的还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的话，是不是看得上自己？如果能嫁给他做妻子而不是做他的情妇，那当然是非常幸福的事。

这时，陶虹马上把齐小光和沙焕兴放在天平的两边：齐小光大学毕业、做总经理助理、很有钱、人又长得这么帅气而斯文、没有架子、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良习气。沙焕兴粗人一个，没有什么文化，农村出来的，家底也薄。和齐小光相比，那是相差太远了。

然而，从小和沙焕兴一起长大，孩提时候，两个人光着屁股一同在溪里摸鱼虾的事都记忆犹新，稍大了，一起放孔明灯，一同掏鸟窝，一同上山采山苍子收购的事，还历历在目。后来读书又是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到高中都是同一所学校，从家里到学校，漫长的路途每次都一同去一同回，现在又一同来这座城市打工，虽然两人从未正式说过相爱，其实各自的心目中，早就是把对方当成是自己的恋人了。如果齐小光看得上她，自己移情齐小光，那对沙焕兴会感觉非常愧疚的。如果明明有机会嫁给齐小光享福，仅仅为了这个沙焕兴而断送自己一生的美好前途，又觉得划不来。

这个问题让陶虹一时无法决断，欲望与良心的决斗非常强烈，总找不出两全之策。

正在这时，沙焕兴给她来电话，说他被翻斗车卸下的大石块砸伤了脚，正在医院治疗，医疗费建筑单位付，要她下班后给他送些零用钱过去。

陶虹听说他受了伤，也一时为他着急起来。整个下午工作都不安，捱到下班时间，差不多是三步并成两步走，急着到医院看他。

原来沙焕兴的胫骨出现了骨裂，已经打上石膏缠上纱布，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痊愈。躺在病上床，要水要饭都得人帮忙，于是这段时间，陶虹只好请了假去照顾沙焕兴。齐小光不知道陶虹请假的事，天天看不到陶虹觉得奇怪，不知道她怎么了。心里有无数的话想找她谈，就是看不到她的踪影。齐小光去人事科查了一下，才知道她请了长假。

三

经过两个多月的住院治疗，沙焕兴的伤终于好了。陶虹又带着往日的笑容上班了。有一天在食堂吃午饭的时个，又正好又与齐小光相遇，齐小光看到她显身，还是将他的饭菜端到陶虹那个桌子上和她一起吃。

齐小光对陶虹说：“好久没见你了，听说你请了长假，是去相男朋友吗？”陶虹抿着嘴笑了笑，不敢说是照顾沙焕兴，对齐小光说：“谢谢你，你小齐总是这么关心我。我的缘分还没到呢。因为家里妈妈生病了，请假回去照顾她。”

齐小光说：“韶光易逝，青春难留，还不快快打主意呀？”

陶虹知道齐小光这话的意思。再次把齐小光和沙焕兴放在天平上。再三衡量，沙焕兴哪能跟齐小光比呢？花谢了还会再开，爱错过不会重来,既然齐小光看得上自己，心一狠就决定选择齐小光！

沙焕兴伤好以后，因为没有技术，没有特长，找不到比较轻闲的事来干，只好仍回建筑工地去打杂。

工地上和沙焕兴一同干打杂的，还有一个叫叶妮的姑娘，是监理师修工的表妹。她除了在搅拌水泥沙浆的机子旁帮忙之外，还负责将运来的砖子洒水的。看到沙焕兴，一表人才，工作很认真负责，是个能吃苦耐劳的人，心生羡慕。有次，她想试试这个沙焕兴的脾气，故意将水龙头朝沙焕兴身上洒去，沙焕兴认为她不是故意的，就对她笑了笑，没有责怪她。叶妮很抱歉地向他赔不是，沙焕兴说：“这点小事不必认真，我们天天在一个工地工作，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不会责怪你的。”叶妮说：“你衣服脏了，我帮你洗吧。”沙焕兴说：“不必了，你也是天天这么劳累，衣服回家后我自己会洗。”后来叶妮打听到沙焕兴已有女朋友了，觉得很失望。

陶虹既然铁了心要嫁给齐小光，就要想个法子和沙焕兴做个了断。正好这时沙焕兴的父母敦促沙焕兴早点把陶虹娶回家，他们急着想抱孙子了，于是一天一个电话催着沙焕兴。

一天沙焕兴下班后找到陶虹对她说起这事，陶虹故意装做吃惊似地说：“这么急啊，你家的新房子盖起来了？聘金打算给我爸妈多少？”

沙焕兴说：“都是我爸妈的意思。房子还没盖呢，以前我们从来没谈起过聘金的事，不知道你爸妈想要多少？”

陶虹说：“按我们农村的风俗，三万五万不算怎么多，但是现在我爸爸说，我们已是城里人了，要按城里头的标准，还要我们在城里买房，现在房价这么高，买房的事比较难办到，但十万八万聘金是少不了的吧，不然我怎么好向我爸妈交待。”

沙焕兴一听，不由不生起气来，他说：“我们从小青梅竹马的，从来没有考虑过结婚要那么多聘金的事，你爸妈野心也太大了，把你当牛当马卖呢。如果真要这样，我也筹不到那么多聘金，即使有，也不愿意用金钱来买婚姻。”

陶虹说：“爸妈生我养我，亲恩难报，我总不能负了爸妈的心意呀。你筹不到这么多钱，谁叫你这么无能呢？”

沙焕兴听她这样说火气更大了，就说：“我是无能，但你为什么明知道我无能，这么些年一直要和我好呢？”

陶虹也趁势说气话：“以前就是不知道你这么无能，现在知道了，就不再和你好了，我们各走各的吧。”

就这样，他们平生第一次吵架，一下就吵崩了，陶虹终于把沙焕兴摆脱了。

又一次齐小光和陶虹在食堂一起吃饭时，齐小光不再转弯抹角，对陶虹直言相问：“如果你真的还没有男朋友，我和你做朋友，你会不会嫌我什么？”

陶虹假意说：“你这么帅的一个大学生，又是公司的总经理助理，怎么会被人嫌呢？只是你身边美女如云，你说还没看上谁，我真的不太相信。”

齐小光说：“这有什么不可信的呢，我也是你说的缘分还没到来呀，交女朋友不也是讲求缘分的吗。”

陶虹又说：“像你小齐这样了不起的男人，我只是个农村来的打工妹，哪里高攀得上？”

齐小光红着脸对陶虹认真地说：“我不怕你是农村来的，你不要自卑，现在农民企业家，农民艺术家很多很多了，谁说农民就不能脱颖而出呢，只要你我真诚相待，我们会幸福的。”

从这时起，陶虹和齐小光就正式进入了恋爱。齐小光在休息日带陶虹去公园玩，去逛市里各处景点。去超市为陶虹挑选时装，去歌舞厅和她K歌和跳舞。带陶虹去高级饭店吃饭……陶虹被宠得迷醉了，觉得非常非常的幸福。

四

沙焕兴在工地搬运砖头和搬运水泥沙浆，天天看得到泥水工人砌砖，无形中了解了一些砌砖的过程。

有次，砖头用完了，刚好又运来了一车，翻斗车刚刚把砖头卸下来，泥水工就催着他赶紧运过去。他说：“还没洒水呢。”那个泥水工说：“你别管那么多，赶快运过来，我没砖用了！”沙焕兴便奇怪地问：“不是不可以干砖上墙的吗？我看以前都是用冲过水的砖砌呀。”那个泥水工斥责他：“你懂个屁，关你什么事？你只管干你自己该干的活，这里不要你指手划脚的。”沙焕兴再和他分辩说：“我虽不知道为什么要那样做，但我看大家都用冲过水的砖，我认为总有他的道理吧，不然能省一道工序谁不知道少省呢？”这话惹得那个泥水工生气了，他把抿子中的水泥沙浆向着他甩过去，把沙焕兴的工作服都搞脏了，沙焕兴对他如此粗暴的态度也生起气来，于是两人大声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