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少年（小说）

少年的心敏感又脆弱，少年的肩头却扛下了世间的美好。

又到了初春时节，天气却并没有因此而好转，阴沉的天空黑压压的，使在下面生活的人们都仿佛觉得呼吸有些吃力了。我在饭桌前吃着并不是很美味的早餐，无意间瞥见了挂在冰箱上的一个孙悟空的挂式，他一副踩着云团飞出天际的样子，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无奈的笑了笑。也许我们都曾认为自己是生活中的孙悟空吧，可是却没想到终究是逃不过那如来佛的五指山啊。一碗热汤下肚，清晨的寒意渐渐消散了，一股暖流从胃中散开，到达全身。我起身离开，心里盘算着接下来一天的工作。

学生，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勤快的一群人，他们起早贪黑，几年如一日，为了一个目标奋斗着，也是最具活力与创造力的一群人。他们可以天马行空地讲，放肆大声地笑，无忧无虑地奔跑，但同时也是最需要保护的一群人，他们好奇又害怕小心翼翼的探寻着这个世界。他们如同白纸一般，我们任何的所作所为都会为他们涂抹上不可更改的颜色。

我穿好衣服开始出门向店中走去。我住的房子位于光明街的中段，北边有一所光明中学，南边则是我的花店。我并不是一个很勤快的人，但因生活的缘故，我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过懒觉了，我的作息几乎与那个中学的学生们差不了多少了。他们早晨去上课的时间，就是我去开门的时间，我喜欢这个点开门，一是因为我可以早些到店做好开门的准备，不用那么慌张，二是因为我可以与那些去上课的学生们擦肩而过。他们的嬉笑声，他们拿着早点赶向教室的样子，他们急匆匆的步伐，他们脸上洋溢着的青春。总能让我感觉到充满活力，与他们迎面走过，自己仿佛也年轻了许多。我打开店门，打扫卫生，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到了傍晚，学生们经过我门前，陆续离开，而我也准备关门结束一天的工作。学生们很少买花，花对他们来说不但不是必须品，甚至可以算的上奢侈品了。但还是有不少女学生喜欢在我店中驻足，去观看那些美丽的花朵，不过男生就很少有光顾的了。一个花店想要生存下去，靠些散客是不行的，得接下大型的活动才行，所以学生们来店里看花时，只要他们不破坏花朵，拍照什么的，我也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叔叔，这朵花得多少钱呢？”一个稚嫩的陌生声音从店的一角响起。我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个子不高又有些胖乎乎的可爱小子。我柔声问道：“你是想要一支还是一整束？”

“这一整束得要多少钱啊？”

“一整束得要好几百呢，一支的话要五块钱。”

“叔叔，好几百是几百呢？”

“得三四百把。”

听到这句话后，小胖子的神情明显低落了好多，站在那里看着那束花，一动不动。我看他这样也不在搭腔了。这样的学生我见过不少，还记得我以前刚开店的时候，也会有学生这样，我当时心软就送了他一两朵。可是这种情况却越来越多，有的学生来一次后，第二次还是可怜兮兮的样子。时间久了我就不再送他们了，他们那样我也就习以为常地无视他们了。我又看了看这个小胖孩，心中还是多少有些不舒服的，但转念一想他都呆这么长时间了我都没有赶他走，心中也没什么内疚了，就不管他了。这之后的将近一个小时里，就来了两三个顾客，逛了逛，问了问，什么也没买。转眼天色暗沉了下来，快到了关门的时间了，我向店里角落望去，看到那个小胖孩还蹲在那里，我无奈的说“哎，你要是真喜欢那些花，我送你两支就是了，回家去吧，我准备关门了。”小胖孩看了我一眼后，什么都没说就扭头走了，我摸不着头脑的想也没拿花也没说话，真是个没有礼貌的孩子，亏我还让你在店里呆了这么长时间。我看到他呆的地方有些花瓣，但也没在意，店里的地上，总是有很多花瓣。我打扫好店中卫生，锁好门就朝家中走去。

春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寒意的，街上的行人零零散散，居民楼中的灯一个挨着一个亮起了千万盏，我心中不禁想象着孩子们回到家中，吃着母亲做的热气腾腾的饭时的表情。我点上一根烟，叹了一口气，心想不知道还能在这呆几年啊，最终是不是还是得回到老家，找份稳定的工作干一辈子。我走进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把鞋子随意丢在门边，窝进沙发中，什么也不做，依靠着宁静，消化着疲惫。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不知过了多久，打开手机，看到里面都是新闻与广告，点开音乐，拖着缓慢地步子走向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打开电视，并不在意里面放的是什么，只是想让家中有些声音。吃完饭洗漱完，关闭家中所有电灯，把自己完全交给黑暗等待着睡意的袭来。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我随手关上第一个闹钟，等待着第二个闹钟的响起。十分钟后第二个闹钟如期而至的响起。我起身关上后，拉开窗帘阳光倏然的照射进来，晴朗的天气，使心情也好了许多。吃过早点来到店中，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一阵铃声响起，我接下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烂漫时花店么？”

“嗯，是的，有什么可以帮您的么？”

“我是婚庆公司的，我们之前合作过，我们要订一批花，你下午有空么，我去你店里我们商量一下花的形式与数量。”

“嗯嗯，好的，我下午都在店里，您可以随时来。”

“好的，那下午见了，拜拜。”

嘟嘟……电话被挂断了。心想这又有的忙活了。打扫打扫店铺，接待了为数不多的几位顾客，卖了几个小盆栽。到了下午，果然，如约而至了一个打扮得体的小伙子。

“您好，我是婚庆公司的，我们上午联系过。”

“您好您好，是想订婚庆用花是吧，你们有方案么，没有的话我们这有几套可以参考参考。”

“哈哈，还没有订方案，就是来找您商定的”

接下来我们就开始讨论方案与细节了，这期间也零零散散来了一些顾客，我一面与他讨论着一面得抽出空应付一下顾客。我也一直想雇个店员的，但是房租与店铺的租金，让我没有办法雇佣一个店员了，我只有在有大的工程量的时候叫我的朋友来帮帮我。而这期间，那个小胖孩也来到了店里，他什么也没问，待了估计有半个小时左右才走。我和那个小伙子商定好方案，下下周五交工。我们互相握手，言语“合作愉快。”然后他就离去了。我开始给供货商打电话，这次的工程量不大不小，我心里盘算着下下周五我应该自己就能搞定，不用叫朋友们来帮忙了，人情也得还啊。

接下来的一周，我开始接货，拼接花朵，每天不说累得要死，也够呛了。而这一周我却多了一个回头客，要说回头客，他却从来不买东西，对，就是那个小胖孩。他每天都来，包括周末，每次来也不和我打招呼，自己转转，待个20分钟左右就走了。这时间一长，慢慢的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想不通一个男孩子会对花朵如此喜欢么，还是他们老师布置了什么奇怪的作业。我想着下回应该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果然到了下午，小胖孩又来到了我的花店，他先看了我一眼，看到我在忙，就自顾自的走到了一束花的面前。而我装作没有注意到他的样子，等到他放松警惕后，悄悄的绕到他的后面，低下头沉声道：“小胖子，干嘛呢？”显然，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手中拿着的本子，反射性的被丢到了地上。我手快拾了起来，看了小胖子一眼，他满脸的惊恐，说不出话来。当我准备翻开本子的时候，他仿佛一个要被偷走宝藏的小恶龙一样，说：“把我的本子还给我！”我没有搭理他，拿着本子一边翻开看一边朝柜台走去。他跟着我后面抓着我裤子说：“把我本子还给我！”

本子第一页写了“七一，张阳”原来这个小胖子叫张阳啊，后面两页是空白的，再后面就是各种花的花瓣，下面还配有花的名字与花语，而且还有它们的味道。如“红玫瑰，花语‘我爱你，每一天’味道‘像是清晨的糖果’。”我看后，不禁笑了笑，转身看向小胖子。他现在脸上的表情有惊恐有羞愧，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我开口到“张阳，你实话告诉我你收集这些是为了什么，告诉我我就给你，你要是撒谎我可就不给你了，你撒不撒谎我一听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我叫张阳的。”

我嘿嘿一笑“我聪明呗，所以你撒谎的话我一眼就能识破。”

张阳开始扭扭捏捏低下头。我说“你不说这个本子我可不给你了啊。”他惊恐的抬起头，说“我是为了完成老师的作业。”

“什么作业？”

“收集花朵”

“哪科老师布置的？”

“美术老师。”

“什么时候布置的？”

“上周三。”

“上周三你们没有美术课吧，你撒谎了，本子不给你了。”

“别。”张阳的头低的更深了，我看他这样，不自觉地想起来了我在动物世界看到那些受惊的鸵鸟把头埋入土里的样子。我笑了笑说：“你还有一次机会。”他抬起头缓缓道：“我想把这个送给我们班的一个女同学。”说完这句话后，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我说：“早说实话不就行了，还撒谎，你这些花瓣是从地上捡的么？”

“不是，是从花上摘下来的。”

“地上呢么多花瓣不捡，非得从好花上面揪，你说你是不是该打。”

听到这句话后，小胖子明显害怕了，说：“可是，地上的花都脏了，怎么能够送人呢？”我说：“以后你每天来帮我半个小时，我送你一支花，你随便揪它的叶子，想怎么揪就怎么揪，可以吧？”我晃了晃他手中的本子。他看了后，问到：“那我得帮多少天啊？”

“你什么时候把这个本送给呢个姑娘？”

“这周五。”

“今天周一，就四天吧，你帮到周五就行了。”

“嗯，那行。”

我把本子递给他说：“你这还没有完成，明天可别跑路了。”他说：“不会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就这样，我的婚庆的工程有了小胖子的帮忙，确实轻松了一些，原本周五才能完成的工作，周四就完成了。周四晚上结束工作后，我问小胖子：“明天就周五了啊，你是不是该行动了？”小胖子眼中仿佛闪烁了一些光说：“是啊，你说她会不会喜欢我的礼物？”我淡淡说：“放心，她肯定会喜欢的。”他听后笑嘻嘻的说：“我想也是，她一定会很感动的。大叔我明天就不用来了把？”我说：“嗯，不用来了。”

“谢谢大叔，不过大叔我一直有个问题。”

“你说，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不雇个人啊，一个人那么累。”

“你给我钱雇人啊，我自己还不够吃呢。”

“哦，那你为什么会开个花店，我很少见花店老板是大叔这样的，就算是，店里也一定有个美丽的姐姐。”

听到这话后，我愣了一下，是啊，我到底是为什么开个花店呢，一点都不符合我的气质。来这个城市也有五年了，工人，快递，保安，外卖，销售，人力资源，什么都干过。最后有天晚上，住在一个被搬空的屋中，明天就准备退租了。整理最后一点东西的时候，我翻到了一个笔记本，上面落了一层灰，已经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的本子了。我缓慢打开，从里面滑落出了一片干枯的花瓣，本子上面什么也没写，我坐在那里仿佛丢了什么似得，心中空了一下，我努力的回想，好像曾经有个姑娘对我说过：“别愁眉苦脸的了，送你一朵小红花，要开心呢。”我第二天就开始借钱很快就租了这个店面，开了这个花店。

“大叔？”小胖子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回过神来说：“因为我喜欢花朵啊”然后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暖心的笑容。小胖子看后说：“大叔你笑的好丑啊，那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明天可是个重要的日子啊。”我想了想说：“是啊，明天得交货了啊，没想到你还怪关心我的生意。”小胖子疑惑了一下说：“什么啊，我说明天是红玫的生日，我得把礼物送给她。”他看着手中的本，眼中喜悦的光芒涌泄出来。我笑了笑说：“对对，她一定会十分喜欢你的礼物的，走吧明天好好准备。”“嗯嗯，大叔我走了，再见。”我笑了说：“有长进，会打招呼了，再见。”他抱着本，一蹦一跳的离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又扭头看了看我的店，笑了起来。

少年的心敏感又脆弱，小心的触摸着这个世界，轻而易举便会变得伤痕累累，但少年的肩头却扛起了世间的美好，他们努力的维持这他们心中那个光明又温暖的社会。